玩弄虚实的设计

本篇是《Speculative Everything》一书第8章《Between Reality and the Impossible》的读书笔记。

当我们谈到现实(Reality)的时候,不自觉的将「可解释」当作区分现实与不现实的属性,也就是说现实一定是可解释的,无论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物理现象、还是一个意识上的「理所当然」。前者我们通过科学进行解释、后者我们通过艺术或哲学进行解释,一般意义上,这二者是泾渭分明的——科学的疆界止于艺术或哲学。

科学是普世的、艺术或哲学则不——但凡关于表达的东西都是瞬时(Instant)的、以及取决于观察角度的,于是通常我们认为前者为实、后者为虚;前者寻找本源的规律、后者通过视觉(艺术)或文字(哲学)表达和沟通某种意涵(Visual or literal icons for communicating an idea)。

从科学规律到艺术哲学,科学家、艺术家、哲学家们联手帮你处理着一个「可以解释」或「不可解释」的现实世界——你享受科学带来的确定性、通过艺术和哲学安抚现实世界的不确定性。二者讨论的依然是现实世界的合理性(或不合理性),讨论的对象同是现实世界。

而Speculative Design所期待的,既不是普世的规律、也非瞬时的意涵,换言之,对于某个话题、可能性、想象,建立一个可以介于短暂和恒久之间的讨论平台,通过交互的、体验的、使用的、和设计的方式启发大众对「超越现实(Beyond Reality)」的思考。

这便是Speculative Design的定位问题,即将讨论的目标放在现实之外的不可能性(the Impossible),并用一种介乎科学和艺术哲学之间的方式(权且称为设计)让大众开始讨论这些关于「如果(What if)」的话题。

难以忽略的是,且不论艺术哲学等一系列意识形态的表达,被冠以「无罪」和「普适性」的科学也在不经意间成为现实世界合理性的帮凶:据《纽约时报》美东时间9月12日报道,《美国医学会期刊:内科学》杂志当日发表了一篇披露制糖业内部文件的文章,揭露了美国制糖业上世纪60年代花钱收买科学家控制舆论,弱化糖制品与心血管疾病之间的关联,并转而将饱和脂肪酸推为罪魁祸首的丑闻。

而艺术与哲学并没有承担起「警惕现实合理性」的责任,反而成为「现实世界的安慰剂或放血疗法」:要么直接表现美好、要么通过短暂的痛苦刺激获得释放。

Speculative Design所期待的是用一种更接近理性方式(通过实在的交互以及被激发的个人思考)去讨论「如果(What if)」——例如科学对未来世界所带来的新合理性——如果基因技术可以帮助我们选择完美恋人、如果所有产品都是合成技术的产物。

2010年到2011年中,惠康基金会(Wellcome Trust)所资助的「如果(What if)」项目在伦敦惠康基金会总部展出,这个项目展示了多个介于可能与不可能间的设计,例如讨论「如果(What if)基因技术可以帮助我们选择完美恋人」的作品「证据娃娃(Evidence Doll)」:一款虚拟的产品帮助大众讨论诸如基因技术对于两性关系、社会、婚姻、情感的影响。

这里的现实,就是围绕在科学周围构造的世界,科技在不断强化这个世界的现实性,技术和哲学则从另一个角度解释,而设计和科技的结合也许是超越现实的一种方式,既不是通过利用人类对于「永恒的错误认识」,即客观规律、也不寻求意识形态的短暂刺激。简单说,在于用设计「玩弄(Manipulate)」科学,而反转设计作为科学副产品的形式。

这种「玩弄」,是传统艺术家们所不具备,他们只是换一种方式告诉你「不用担心什么一切都好的、不用担心未来」、或者「反正一切都会不好,不用担心现在」的道理、解释现实世界的道理。

这种「玩弄」,更是科学家们不具备的,他们孜孜以求地是去寻找解释世界的普世规则,用绝对对或者绝对错,去同意或反对现实世界,而忽略了真实世界中社会、文明、文化、人性的部分。

我们需要这种「玩弄」,因为关于科学和现实世界,人类从未停止疑问,扎克博格走过「缸中大脑(Brain in a vat)」的时候,这是否是我们所期待的人类现代社会?

卢梭在《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》所言:

当我们被迫承认:这一卓越(自我完善)的、几乎无限的能力却是人类所有痛苦的来源;正是这一能力在时间的长流中将人类从原始状态中拖拽出来,使他不再过上安静、单纯的生活;正是这一能力在几个世纪中为人类孵化了所有的理智和错误、所有的罪恶和道德...将人类变成了统治自己与大自然的暴君」

「玩弄」的意义并非改变人类天然的矛盾统一,而是用一种警惕的、审慎的、自发的、谈论的方式冲破科技穹顶之下的现实世界,而非尝试解释或说服。

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,这并不是一个科技悲观主义的独白,只是希望用某种方式重新思考我们的真实世界(Try things out in our minds),一个被「无限能力」鞭笞的世界,而设计,可以在科学和艺术的交界处,用一种真实存在的方式完成对不可能的讨论,目的不是危言耸听,而是搭建一个超越真实世界的脚手架,警惕自己,身为暴君的我们。